1、冯骥才的《刷子李》原文码头上的人，全是硬碰硬。

(资料图)

2、手艺人靠的是手，手上就必得有绝活。

3、有绝活的，吃荤，亮堂，站在大街中央;没能耐的，吃素，发蔫，靠边呆着。

4、这一套可不是谁家定的，它地地道道是码头上的一种活法。

5、自来唱大戏的，都讲究闯天津码头。

6、天津人迷戏也懂戏，眼刁耳尖，褒贬分明。

7、戏唱得好，下边叫好捧场，像见到皇上，不少名角便打天津唱红唱紫、大红大紫;可要是稀松平常，要哪没哪，戏唱砸了，下边一准起哄喝倒彩，弄不好茶碗扔上去，茶叶沫子沾满戏袍和胡须上。

8、天下看戏，哪儿也没天津倒好叫得厉害。

9、您别说不好，这一来也就练出不少能人来。

10、各行各业，全有几个本领齐天的活神仙。

11、刻砖刘、泥人张、风筝魏、机器王、刷子李等等。

12、天津人好把这种人的姓，和他们拿手擅长的行当连在一起称呼。

13、叫长了，名字反没人知道。

14、只有这一个绰号，在码头上响当当和当当响。

15、刷子李是河北大街一家营造厂的师傅。

16、专干粉刷一行，别的不干。

17、他要是给您刷好一间屋子，屋里任嘛甭放，单坐着，就赛升天一般美。

18、最叫人叫绝的是，他刷浆时必穿一身黑，干完活，身上绝没有一个白点。

19、别不信!他还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，只要身上有白点，白刷不要钱。

20、倘若没这本事，他不早饿成干儿了?但这是传说。

21、人信也不会全信。

22、行外的没见过的不信，行内的生气愣说不信。

23、一年的一天，刷子李收个徒弟叫曹小三。

24、当徒弟的开头都是端茶、点烟、跟在屁股后边提东西。

25、曹小三当然早就听说过师傅那手绝活，一直半信半疑，这回非要亲眼瞧瞧。

26、那天，头一次跟师傅出去干活，到英租界镇南道给李善人新造的洋房刷浆。

27、到了那儿，刷子李跟管事的人一谈，才知道师傅派头十足。

28、照他的规矩一天只刷一间屋子。

29、这洋楼大小九间屋，得刷九天。

30、干活前，他把随身带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袱打开，果然一身黑衣黑裤，一双黑布鞋。

31、穿上这身黑，就赛跟地上一桶白浆较上了劲。

32、一间屋子，一个屋顶四面墙，先刷屋顶后刷墙。

33、顶子尤其难刷，蘸了稀溜溜粉浆的板刷往上一举，谁能一滴不掉?一掉准掉在身上。

34、可刷子李一举刷子，就赛没有蘸浆。

35、但刷子划过屋顶，立时匀匀实实一道白，白得透亮，白得清爽。

36、有人说这蘸浆的手法有高招，有人说这调浆的配料有秘方。

37、曹小三哪里看得出来?只见师傅的手臂悠然摆来，悠然摆去，好赛伴着鼓点，和着琴音，每一摆刷，那长长的带浆的毛刷便在墙面“啪”地清脆一响，极是好听。

38、啪啪声里，一道道浆，衔接得天衣无缝，刷过去的墙面，真好比平平整整打开一面雪白的屏障。

39、可是曹小三最关心的还是刷子李身上到底有没有白点?刷子李干活还有个规矩。

40、每刷完一面墙，必得在凳子上坐一大会儿，抽一袋烟，喝一碗茶，再刷下一面墙。

41、此刻，曹小三借着给师傅倒水点烟的机会，拿目光仔细搜索刷子李的全身。

42、每一面墙刷完，他搜索一遍。

43、居然连一个芝麻大小的粉点也没发现。

44、他真觉得这身黑色的衣服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。

45、可是，当刷子李刷完最后一面墙，坐下来，曹小三给他点烟时，竟然瞧见刷子李裤子上出现一个白点，黄豆大小。

46、黑中白，比白中黑更扎眼。

47、完了!师傅露馅了，他不是神仙，往日传说中那如山般的形象轰然倒去。

48、但他怕师父难堪，不敢说，也不敢看，可忍不住还要扫一眼。

49、这时候，刷子李忽然朝他说话:“小三，你瞧见我裤子上的白点了吧。

50、你以为师傅的能耐有假，名气有诈，是吧。

51、傻小子，你再细瞧瞧吧--”说着，刷子李手指捏着裤子轻轻往上一提，那白点即刻没了，再一松手，白点又出现，奇了!他凑上脸用神再瞧，那白点原是一个小洞!刚才抽烟时不小心烧的。

52、里边的白衬裤打小洞透出来，看上去就跟粉浆落上去的白点一模一样!刷子李看着曹小三发怔发傻的模样，笑道:“你以为人家的名气全是虚的?那你是在骗自己。

53、好好学本事吧!”曹小三学徒头一天，见到听到学到的，恐怕别人一辈子也未准明白呢!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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